佟雨扬也没卖关子，直接说，“检查结果在两年前就出来了，我一直没告诉你完整的实情，但是，在那之前，我有跟你透露过一些。”

“你是说烟里除了那些我所知道的东西，还有其他成分对吗？”雨念记起来当年雨扬和她说过的那些话，想到那些内容，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。

佟雨扬沉默了片刻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，“其他成分全是非处方药品，准确的来说，是癌症患者才会用的止痛类药。”

癌症！

听到两个字，雨念的身体狠狠地颤抖了下，脸色也倏然变得惨白。以前雨扬和她说，只是猜测和推断，如今，却已是准确的结果。

她有些难以置信，陆柏昇怎么会……

不，她不敢再往深想。

“是不是你检查出了什么差错。”

佟雨扬能理解姐姐此刻的心情，就像他当时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，一样地震惊，难以接受。

他示意雨念继续往下走，两人一步一步地往下，那沉闷的脚步声，在走廊上回荡着，就像是一把锤子锤在心上。

连同佟雨扬再开口的声音，也染了许多的无力，“我起初也怀疑是检查出了差错，又让同事把你拿给我的那些烟头重新化验了一次，结果都是一样，我不死心，心想，你给我的都是一些烟头而已，会不会那些完整的烟检验出来的结果不一样呢，我瞒着你，回到了你和姐夫的别墅，陈妈见到我，没有阻拦就让我进去了，我骗她我是来给你拿衣服的，我知道，那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东西，而陈妈当然也知道，她天天守在那个房子里，你有什么东西，有什么东西不在了，她是最熟悉的人，她没拦我，只告诉我你住的房间，甚至都没跟着我上楼。”

佟雨扬说着，脑海里浮起那日的情景，“上了楼，我先是装模作样地进了你的房间，而陈妈送我上楼后，就去院子里修剪灌木去了，那时候，我并不知道，她其实是故意给我机会，在我出现的那一刻，她就知道了我的目的，我抓紧时间，去找姐夫的书房，你告诉过我，那些烟，你是在哪里拿的，二楼就那么几间房，我几乎不费吹飞之力就找到了书房，我以为上了锁，意外地是，书房的门竟是虚掩的，我有些惊喜，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会不会太好了点，顾不得没想那么多，直接推开门进去，就去找烟了。凭着我的职业能力，我很快就找到了我要的东西，当时心里还在窃喜，觉得这一切顺利得超乎我的想象。现在想想，一切不过都是姐夫的安排而已。”

“陆柏昇的安排？”

“是啊，他应该早就料到你我会回去找烟，也肯定对陈妈早有吩咐，甚至连烟，他都没有藏起来，就放在茶几下方一个十分显眼的地方，如果不是他有心这么做，就算我把整个别墅翻过来，恐怕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。”佟雨扬感叹。

说到这，雨念蓦地想到了那日朵朵生病，陆柏昇问她手指为何受伤了，当时，她自认为自己的谎言骗过了他，其实根本没有，陆柏昇那么一个心细如发的人，怎么会相信陈妈那样荒唐的说辞，野猫闯了出去，呵，她都觉得那个理由实在有够蹩脚的，现在回想起来，若是当时细心留意，能听得出陆柏昇语气里的一些暗示和明了。

他不过是陪着她演了一场戏而已。

“爸爸公司里查获的那些东西也是陆奇骏所为，你知道的，那个单本是姐夫公司的，而姐夫当时身陷囹圄，就转给了爸爸。陆奇骏想害的人是姐夫，而姐夫事先也并不知情，所以，阴差阳错就把罪名扣在了爸爸头上。”这些事，是后来警察在调查陆奇骏的时候，盘根溯源追查出来的。

让爸爸锒铛入狱的竟不是陆柏昇，而是陆奇骏……

雨念做梦都没有想过真相会是如此，她一直以为是陆柏昇为了报复爸爸才这么做的……

一个又一个冲击，让雨念有些站不住，她握着护栏的手，骨节处紧得发了白。为什么这些真相这么迟才被揭开，因为这些恩怨，她恨了陆柏昇这么多年，甚至，到最后差点要将他杀了……

为什么，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他们……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一个月后，韩昱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醒来了。

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，“雨念呢？”

守在一旁的雨念，听到这三个字，眼泪瞬间夺眶而出，她走过去，紧紧地握住他的手，“我在这，好好的在这……”

韩昱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她，松了一口气，被她握着的手指，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反握紧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好在韩昱昏迷的时间不算长，而且，被照料得很好，加上他身体底子不差，后来几个月的康复训练也进行得很顺利。

两个月后，他出院了。

他没有急着回南城，而是住在了江淮，韩夫人夫妇待了一段时间，看到儿子已经差不多康复了，便也没再久留，回了南城，回去之前，只同韩昱说，让他尽早回来。

韩昱在雨念的强烈要求下，住进了雨扬的公寓，一来，她可以方便照顾他，二来，若是他住在别处，也省得朵朵经常念叨他。

韩昱自然是欢喜能再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，而另一个偷乐的人就属韩筱敏了，现在，她终于可以打着看望哥哥的名号，大张旗鼓地出入佟雨扬的公寓了。

以前是一个月来一次，现在是一天来两次，恨不得，在墙上穿个洞，直接睡在洞里。

佟雨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她，但也并没有对她表现出有多大的热情。在雨扬心里倒不是讨厌这个女孩，只是对于她的感情，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是最妥的。

韩筱敏是韩家的掌上明珠，韩家长辈对她的婚姻大事，自有一番考虑和斟酌，而他绝不是她的最佳选择，细说起来，他根本就是配不上她。且不说他的那些过往，就凭门当户对这一条，他就没资格了，他是个私生子，父母双亡，工作虽说稳定，但风险系数太高，韩家是大户，绝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他这种人的，再加上，还有姐姐和韩昱哥这层关系在这，虽然外人不清楚他们的实质关系，可他不是外人，他心里明镜似的，若是有一天，韩昱哥和姐姐真离了婚，他和韩筱敏又该如何自处。

佟雨扬自认自己不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，这些人情世故早在他很小的时候，就已经明白，明知到最后也不会有结果，又何苦给她人造成不必要的造成痛苦了。

长痛不如短痛，也许在他这里碰了壁，以韩筱敏那种大小姐的个性，转头就会把他给抛之脑后，她长得那么漂亮，出身又好，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。所以，在韩筱敏对他表露心迹的那一刻，他就毫不掩饰地拒绝了她，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倔，猪油蒙了心似的，不管他怎么对她表示厌恶和冷落，她就像个影子一样始终对他不离不弃。

要说没有动摇过，那是骗人的，如何能不动摇了，韩筱敏虽长得不是倾国倾城，行事作风更谈不上温柔贤惠，可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，却愿意为了他，洗手做羹，甚至甘愿放下自己的身段，去他的世界，和他同甘共苦。

这样的感情，如何能不动容！

可越是这样，佟雨扬心里的歉疚和心疼就越发地深刻，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，他希望自己是可以给另一半最完美的幸福的，而不是她来委曲求全，可偏偏他对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能为力。

赶也赶了，骂也骂了，躲也躲了，可最后……

后来他也想通了，既然命运如此安排，那他就顺其自然，不恭迎，不拒绝，把一切交给时间……

从韩昱醒来至今，他和雨念谁都没提离婚的事，不是他不提，只是每次，他想要提，雨念都刻意回避。

他知道，她是想用一辈子来弥补他，她觉得她亏欠了他的。

两年前，韩昱不肯离婚，是希望自己能给她幸福，哪怕她不爱他，至少他能给她一个家，不管外面如何险恶，她至少还有一个避风港湾。

可自从在甲板上，看到了陆柏昇的所作所为，他清醒了，感情是勉强不来的，也许他和雨念是最适合的婚姻伴侣，但他们却不是最深爱彼此的恋人。

时间也许会让她爱上他，可那个时间是多久呢？十年，二十年还是五十年，亦或是遥遥无期……

太漫长了，等待是人生中最煎熬的一件事，而且，还是对一个未知事情的等待，就好像独身在大海上漂泊一样，谁也不知道，哪一天会靠岸，谁也无法保证，在这个漫长的行走过程中，意外和明天将是哪一个先到来。

她能爱上他，自然是皆大欢喜，可如果没有呢？

没有爱的生活，如同一潭死水，夫妻之间有的只是相敬如宾，没有波澜起伏，韩昱在过去那几年，已经深有体会。

他经历了三年婚姻生活，可三年的时间，都没让她爱上自己，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和耐心再等三年，五年，甚至三十年……

说好听点，他不愿和她离婚是因为太爱她，说白了，不过是他的私心和占有欲在作祟罢了。

他不否认自己是个骄傲的人，一方面他是真的爱她，想要给她全部的好，另一方面在心理上，他何尝不想要自赢，何尝不想征服她，以告全世界，尤其是陆柏昇，他韩昱有本事打败他，有本事得到佟雨念的爱。

可世事又哪是他所能预料和掌控的。

晚饭后，雨念照例陪韩昱下楼去散步。

平时朵朵也会跟着，可学校即将准备校运会，她早早地就被雨扬带出去跑步去了。

难得有时间两个人单独在一起。

小区里，每天散步的人很多，大人小孩，都是一些街坊邻舍，小区很大，前面有一个湖，后面有一座山，来往的人也很多。

雨念和韩昱走到湖边，盛夏时节，白天里的酷暑还未散尽，微风徐来，吹动这湖两边种植的垂柳，能带来一丝清凉，水面波光澄澈，倒映着假山楼景，美不胜收。

“走累了吧，在椅子上坐一会。”雨念担心韩昱的身体，让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来。

韩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，但还是听了她的话。

两人在石凳上坐下来，身前的石子路，不时地有小孩骑着脚踏车闪过，偶有几次，差点跌倒，韩昱和雨念心头一紧，会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扶，提醒小心点。

渐渐地小孩们都走远了，周遭安静下来。

“雨念，有陆柏昇的消息吗？”韩昱突然问。

雨念怔了怔，没回避，“没有，他似乎并不希望我们知道他的消息。”

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。

韩昱侧目看向她，她没看他，只把视线落在湖面上，她的表情很平静，若不细看，根本察觉不到她眼底波澜。

韩昱收回目光，跟着望向她所凝视的那片景物，“雨念，这么多年来你怎么不问我朵朵的身世。”

其实，早在雨念回江淮的那时起，他就知道雨念把一直尘封在她脑海深处的记忆翻出来了。

她不问，他便由着她，也不主动说。

韩昱问出这句话，雨念没多少惊讶，在她心里，不管朵朵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，她都已经把她当做是她亲生的了。

她不说话，韩昱看了她一眼，兀自说，“朵朵是我从医院抱来的，你从医院醒来哭着问我要孩子的那一天，正是朵朵的亲生父母被车祸送走的那一天。”

说到这，韩昱顿住了，没再往下说……

雨念一眼震惊地看向他，她想过朵朵也许是从福利院抱来的弃儿，但没想到，她的身世竟会如此可怜。

两人有过长时间的沉默，天色渐渐暗下去，湖边的路灯，接二连三地亮起来，昏黄的光线，散落下来，只有一层朦胧的光晕。

在那层光晕里，雨念听到韩昱一字一句地说，“雨念，和我离婚吧！”

不是商量，而是十分决绝的一句话。

“朵朵我不要，但我会给她留足够她这辈子生活的钱，雨念，不要推辞，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应该为她做的。”韩昱的声音不大，但每一个字都是那般慷锵有力。

“韩昱……”雨念张开，要说什么。

韩昱打断她，“我和你离婚不为别的，只是我累了，我想放过我自己，也请你成全我，你不可能会爱上我这是事实，不要和我说你可以努力，雨念，你了解我，我是个强势的人，我要的是全部，而不是勉强，你不需要对我有任何的歉疚，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，我努力过，也真心实意的爱过你，我无怨无悔，以前我只是很自私的考虑自己的感受，我从未真正认清楚过现实，现在我明白了，我不是你的良人，而你也并非我的女子，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永远的柏拉图式爱情，我是个男人，我身上肩负着一个家族的希望，说白了，我要传宗接代。”

传宗接代，四个字，刺得雨念心中一痛。

“我接受不了婚内出轨，也更做不到伤害你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你离婚！”

韩昱的话说得直白，近乎残忍，可雨念却能听出他话里的成全。

这个男人，到最后，都在袒护她！

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会接受他的离婚，除了生孩子，那是她这辈子的痛，也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……

可如果是这样，韩昱要和她离婚，她愿意去做大的努力。

“韩昱，现在医学这么发达，可以有试管……”

“雨念够了！”韩昱出声喝止住她，态度从未有过的强硬。

“不要在自欺欺人了，我已经想好了。”说罢，韩昱就站了起来。

雨念下意识地要拉住他，可他躲开了，“雨念，好聚好散吧，我祝福你！明天我就会南城，我们尽快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。”

“韩昱……”雨念哭了……

韩昱对于她的挽留却是无动于衷，他没去看她那张泪流满面的脸，只漠然地大步离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