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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叫桂官的男孩子和顾夕颜差不多高矮,剑眉星目,散发着英姿爽飒的磊落大气,气质非常地出众,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遇到,顾夕颜决不敢相信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童仆。他神色淡漠地朝顾夕颜拱手作了一个揖,淡然地说:“请二姑娘跟我来。”

两人跟着桂官进了门,里面是个不大的庭院,一左右各种着一颗高大的樟树,中间是条青石板道,道的尽头是幢七间的房子,山歇顶式的砖式建筑,显得非常的高大,门楣上什么都没有。

桂官上前叩了门,应门是也是个男童,比桂官小一、二岁,眉目如画,精致秀丽,桂官喊他“百年”。

百年见到顾夕颜,好象非常高兴的样子,有点腼腆地说:“二姑娘等等,我这就去禀告老爷。”

门重新又关了上,过了好一会,百年面色煞白地开门,说:“老爷让二姑娘进去!”

墨菊给顾夕颜整了整发饰,顾夕颜进了门。

顾夕颜一进门,就大吃了一惊,那是她见到过最大的私人书房。

七间屋子全打通了,目光所触均是书,高至屋檩的书架上,矮榻上,大画案上……整齐的,凌散的,混乱的……到处都是书,象个小形的图书馆。

一个年约三旬的男子正坐在靠窗的一个大榻上打量顾夕颜,他面目儒雅,五官清丽,穿着一件衣袖宽大月白色长袍,神色间随意而淡然,大榻的榻脚上却伏着一个百年差不多大小的男童,那男童见顾夕颜进来,吃惊地抬着望她。男童发如黑漆,眉如远黛,非常漂亮,不知道为什么,脸色苍白,斗大的汗珠随着鬓角直往下流。

在顾夕颜惊鄂的目光中,百年立刻上前将那男童搀了起来,低低唤了一声“欢陵”。

欢陵低低应了一句,步履蹒跚地和百年走了出去。

顾夕颜觉得这场面有点诡异,但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,不由多看了两个男孩子几眼。

榻上的男子却哧笑一声,引开了顾夕颜的注意力:“还是老样子,看上去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,两只眼睛却滑溜溜地乱转,象个好奇的小老鼠!”

顾夕颜听不出那男子的话是喜还是憎,也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意思,只好讪讪然地笑了笑,上前给男子曲膝福了福,喊了一声“父亲”。

顾老爷漆黑光鉴的剑眉一挑,薄唇轻抿,随意挥了挥宽大的衣袖,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。

顾夕颜轻轻坐了上去。

顾老爷嘴角挂笑,目光森然地望着顾夕颜良久不语,让她如坐针毡般的不安。突然,顾老爷快如闪电似地伸手捏住了顾夕颜的下颌,把她的脸猛地扯到窗前,仿佛要借着穿外的阳光才能看清楚顾夕颜的样子似的,目光如锋刃般地端祥起她来。

顾夕颜被他目光看得心中生寒,正准备说几句俏皮话缓解一下这种气氛,顾老爷却又突然猛地甩开了手,顾夕颜始料不及,差点摔下榻去。

就在这一瞬间,她注意到顾老爷把捏了自己下颌的那只手在衣襟上擦了擦。

第十六章 旧友闲话

更新时间2008…10…22 18:54:27  字数:3622

顾老爷把捏了顾夕颜的那只手在衣襟上擦了擦。从顾夕颜学过的一点点浅浅的心理学来说,这种动作是一种讨厌甚至是憎恶的表现。

顾夕颜不知道顾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做,虽然他面带笑容,目光却非常的y森,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相貌英俊,外表儒雅的男子隐隐透露出的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。顾夕颜表现的更加卑谦,低眉垂目地垂手而坐。

顾老爷好象被顾夕颜的这种态度迷惑了似的,盯着看了好一会,目中的y森才渐渐散去,冷冷地说:“你准备准备,从明天开始,就到崔宝仪的私学去上学。你姐姐说了,明年一开春,内宫会举行选妃,她会帮你争取争取,就看你有没有这运气了!”

顾夕颜心里骇然,却不敢有任何表现,恭敬地答了一声“是”。

顾老爷象赶蚊蝇似地朝她挥了挥手。

顾夕颜更是心悸。

两个父亲的影象重叠在了一起,顾夕颜觉得自己又好象回到了过去……

她逃也似地离开了溶月斋。

等在门外的墨菊见顾夕颜脸色苍白,神色戚苦,心中暗暗吃惊,不知道老爷都和二姑娘说了些什么,却不敢开口询问。

回来的路上,雨又开始下起来,淅淅沥沥,有越下越大的架势。

墨菊想催一声“姑娘快走”,可看到顾夕颜失魂落魄的样子,把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。

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勿园,刚进门,天上一个响雷,雨如倾盘之势哗啦哗啦落了下来。顾夕颜好象被吓了一跳,这才发现下了雨似的怔在了那里,愣把身上淋了个湿透了。墨菊拉着顾夕颜:“姑娘先进屋避避雨吧!”

顾夕颜回过神来定定地看了墨菊两眼,“嗯”了一声,面无表情地朝堂屋走去。

撩帘而入,堂屋正中正坐着两个人,一个是端娘,另一个是位和端娘年纪差不多的妇人,身材中等,面目娟秀,笑容明媚,正和端娘说什么,说到高兴处,哈哈大笑,很爽朗的样子。

端娘看见顾夕颜回来,吓了一跳,诧奇地问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墨菊见有外人面,掩饰地笑道:“遇到了雨,没有带伞。”

端娘赶忙叫了横月伺侯顾夕颜换衣服,反而把那妇人晾在了那里,到是顾夕颜先打了一个招呼:“家里来了客人啊!”

端娘这才把那妇人介绍给顾夕颜:“这位是原来和我一起伺侯过太夫人的赵素心,听说我们回来了,特意来看看。”

那妇人笑盈盈地上前给顾夕颜曲膝福了福,顾夕颜客气地喊了一声“赵嬷嬷”。

赵嬷嬷连声说不敢,顾夕颜还没从刚才和顾老爷谈话中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,没有过多的心思应付端娘的这位朋友,加之刚刚淋了雨,先还有点淋漓尽致的痛快感,进了屋,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,非常不舒服,略略和赵嬷嬷寒暄了两句就进了屋。

端娘赶过来伏伺顾夕颜盥洗,顾夕颜却让她快去陪客,那位赵嬷嬷倒识趣地要告辞。

顾夕颜道:“嬷嬷千万不要和我客气,等会留下吃午饭,端娘这几年在舒州也训了几个贴心人的出来,有这几个丫头帮忙,哪里还用的着端娘亲自动手。您直管放下心来,陪着端娘说说话儿,如今府里的老姊妹越来越少了……”她非常诚恳地留客,就象以前上班的时候有同事的亲属来探班一样。谁活在世上不是一张脸,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。

赵嬷嬷叹道:“二姑娘不仅长的象连夫人,这行事为人也一样,不亏是大家出身啊!”

顾夕颜再三表示不用端娘亲自伏伺,笑着请她们自便,端娘这才满脸自豪地和赵嬷嬷出去了。

两人往外走,顾夕颜还依稀听到赵嬷嬷跟端娘说:“……端姐姐以后有福了……是贴心、懂事的……”

顾夕颜自顾一笑进了旁边的耳房去擦洗换衣。出来的时候听见赵嬷嬷正和端娘在堂屋里说话,她爽快而略带愉悦的说:“你好多年没有看见春和了吧,她如果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!”

“真的吗?”端娘非常意外,“我走的时候还没有出嫁,想不到一转眼春和都当母亲了!”

赵嬷嬷喜滋滋地说:“大姑娘进宫之前给春和挑的婆家,真是没话说,我这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感谢不尽。你是不知道啊,大姑娘给我找的这个姑爷又有本事,人品又好,对我也孝顺,春和算是彻底地翻身了。”

“这可是比什么都好啊!”端娘感叹,“春和嫁给了一户好人家,再给春平娶个美娇娘,你可就什么都不愁了。”

赵嬷嬷也感叹道:“是啊。当年我们四个大丫头,你留在了府里给二姑娘当了r娘,妥娘嫁到了富春县当了掌柜夫人,锦心运气最不好,被老爷……”

两人又是一阵沉默,端娘道:“那你,你去没去看看锦心……”

“去了,”赵嬷嬷欢快的声音也低沉下来,“怎么没去。可李家的人不让见,我送进去的东西也全给甩了出来……”

两人又低低地唏嘘感叹起来。

她们说的都是些陈年旧事,如果是在平常,顾夕颜一定会听听壁根,能收集多少情报就收集多少情报,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,也可以快一点了解这个社会。可今天她有点神情惚恍。

怎么扯上了选妃的事?

她心烦意乱的,想找个商量的人,又不知道找谁好。

几个小丫头是肯定不行的,年纪比她还轻,什么阅历都没有,不乱出主意就不错了,端娘是个好人选,可她这几年都在舒州,和盛京多多少少都有点脱节了……她在屋里如蝼蚊般踱来踱去。

墨菊小心翼翼地伺侯在一旁,屏息静气。

还有谁呢?

顾夕颜停下脚步,呆呆地望着窗外被雨水淋得翠绿如玉的枝叶。

古时侯的信息太闭塞了,哪象是在现代,打开电脑一看,基本上什么都知道了,再不济,到报摊上花五角线买份报纸,西半球名不见经传的国家有妇女生了七胞胎都白纸黑字地告诉你……现在,也就走南闯北的人在茶馆酒肆里乱传一通,还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不是以讹传讹……

顾夕颜猛地闪过一个念头,她急声吩嘱墨菊:“你去找丁执事,就说我有事相求!”

墨菊眼中闪过慌乱。

顾夕颜知道她们和丁执事有心结,立刻向墨菊解释:“我要他帮我打听点消息。”

墨菊低声应声而去。

顾夕颜这才松了一口气,倚在了屋里靠窗的大榻上,刚闭上眼睛,她又猛地想起一桩事来,起身打量堂屋里的情景,发现端娘和赵嬷嬷交头接耳低声喃语。

赵嬷嬷一抬头,正好看见顾夕颜眼中闪过一丝焦虑,忙起身道:“二姑娘可有什么吩嘱?”

顾夕颜沉默了一会,还是撩帘而出,道:“端娘,家里可有什么启蒙的书?父亲明天让我去崔大姑办的私学上学。”

端娘笑道:“姑娘有什么怕的。那崔大姑还比得上你那启蒙老师洪少桐老先生不成……”

赵嬷嬷在一旁反驳道:“这也说不定。洪老先生善长经济,侧重的是策论;那崔大姑善长的是诗赋,侧重的是仪礼。也不可掉以轻心!”

顾夕颜见这位赵嬷嬷说话颇有些见地,起了向她寻问打听的心。她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端娘的身边,三人成了鼎足而立的格局,加入了她们聊天的队伍。顾夕颜问道:“那嬷嬷可知道那崔大家的为人如何?都教些什么?还有哪些弟子?”

赵嬷嬷笑道:“姑娘还真问对人了。我现在负责家里几个院子的租金,崔大姑和我打交道的最多。崔大姑为人最精明的,看去好象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,实际上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的,略不留神,就给占了空子去。可听人说,她学问不错,写了一本叫什么“女训”的书,颇得皇太后的赞赏,还请她到宫里给几位公主开过讲筵,她现在开的这个叫‘潇湘’的女私学现在是盛京最有名女私学了,专门教些吟诗作对,喝茶赏花的风雅东西。学生收得不多,也就七、八个,都是些簪缨之家的姑娘们,每个人都单独教,坐馆费不便宜,就是那方少莹也在跟着她学画画,那方少莹,可是我们盛京第一美人。”

方候爷?方少莹?方少卿……

顾夕颜笑问:“方少莹?我还是第一次听到。”

赵嬷嬷笑答:“姑娘一直住在舒州,所以没听说过她的名声。她可是当今皇太后的嫡亲弟弟方侯爷的嫡孙女了!”

顾夕颜又问:“她可还有兄弟姊妹?”

赵嬷嬷呵呵笑:“方侯爷有一妻四妾,二十一个儿子,这些儿子又娶妻纳妾……怕是方侯爷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有几个孙子!”

顾夕颜失笑道:“那总有几个重要的,要不然盛京的人为什么不传别个,单单传方少莹呢?”

赵嬷嬷道:“那是自然。方侯爷家原是白丁出身,后来靠了皇太后才封爵荫子的。这方少莹的父亲是方侯爷的第六个儿子,叫方继贤,是嫡子,当年方家还不是象现在这样显赫,方侯爷也只是一个户部一个小小的给事中。方继贤是方家第一个靠科举出仕的,从户部的给事中做起,一直做到户部尚书兼尚宝司少卿。这个方大人有点怪,只有一个正妻,没有妾室,一儿一女都是嫡嗣,儿子就是去春闱的状元郎方少卿,女儿方少莹自幼就被皇太后带在身边在内宫教养……”

顾夕颜脑袋一轰。

方少卿?会不会是同名同姓?

第十七章 书斋夜探

更新时间2008…10…23 19:23:28  字数:3846

顾夕颜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次听到“方少卿”这个名字,怔了怔。

端娘见状,以为她是在担心方少莹也在崔大姑那里学习,怕自己被比了下去。在一旁c嘴道:“姑娘也不用担心,她们家是权臣,我们家可是士族。当今天下的读书人,有谁不知道舒州顾家的,那崔大姑在姑娘面前也不敢随意乱来的。”

士族,历史上的那些曾经叱诧风云的士族如果不是权臣,有什么资格摆士族的谱?

不过,这些话也不必说给端娘听,白白让她c心而已。

顾夕颜强压住心事,笑了笑,心里还在回味刚才赵嬷嬷讲的话。

端娘误以为顾夕颜不相信自己的话,强调道:“姑娘如若不信,问问赵嬷嬷。顾家的先祖文公写了一本《四书注解》,如今是举业必读之物,德公写的《说文解字》是士子必读之书,天下只有是识字的人,就没有不知道顾家的……这是远的,就说你祖父,是夏国赫赫有名的史家,他写的《十六朝简史》连皇上的书房都收藏了一本,我们家老爷,可是熙照二百九十九年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……”

赵嬷嬷也笑道:“要不这样,夫人嫁进来的时候,刘家给了三十万两白银的陪嫁呢……”

三十万两白银?

折合人民币是多少?

顾夕颜觉得自己的眼皮都在跳,不解地问:“那家里怎么会这么拮据?”

赵嬷嬷苦笑道:“老爷一个读书人,哪里知道世道的艰险。今天买张什么石版用一千两,明天买幅字画有五百两,后天又买块破瓶子回来说是值一万两,家里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……夫人现在,也是没有办法了!”

算算时间,顾夫人嫁进来也就七、八年的时间,三十万两白银的陪嫁,就这样……顾夕颜问道:“难道就没有人管管?”

赵嬷嬷笑着说:“管,谁管。老太爷、太夫人一早就去了,几个兄弟都是旁支,在舒州老家,平时根本就不来往。大姑娘的嫡母白夫人出身寒微,在老爷面前不敢说话;连夫人性子柔顺,老爷说什么是什么;刘夫人那更是个和稀泥的,要不是夫人身边有几个精明的陪房嬷嬷嬷,刘家也不是救济一些,这日子还指不定过成怎样呢……今年过年的时候夫人实在是没脸再去刘家支银子了,要不然,怎么会把柳亭租给了一个戏子呢?”

端娘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声:“只望府里还撑几年,莫等二姑娘出门的时候太寒酸就好。”

赵嬷嬷笑着安慰端娘:“瘦死的驼骆比马大,烂船还有三斤钉呢。”

顾夕颜脑盘一转,试探着地问:“如果嫁给了皇家,要不要陪嫁?”

两人俱是一怔,赵嬷嬷小心冀冀地说:“要肯定是要的,不过那只是象征性的要一点。一般为了彰显皇家气派,宗人府会给女方数量不菲的聘礼,算起来女方根本就是稳赚不赔的。就象那年陵王娶妻,把整个白虎大道都堵得水泄不通,我活了那么多年,还是第一次看到……

顾夕颜心不在焉地微笑着听着。

但愿这才是顾老爷要自己去选妃的真正原因?钱能解决的问题一般都不是什么大问题。

可不知为什么,顾夕颜一想到顾老爷看自己那似笑非笑的脸和y森的目光,就心底隐隐生出不安来,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。

几个人正说着话,横月进来问午饭摆在哪里。顾夕颜在赵嬷嬷面前更加尊重端娘,就要听端娘的意思。端娘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长脸,也没有多说什么,做主把饭摆了了西厢房,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了饭,雨也停了,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泥土特有的腥味,赵嬷嬷谢了顾夕颜,坚持要回去,顾夕颜又说了几句“常来坐坐”之类的客气话,让端娘亲自送赵嬷嬷回去。

顾夕颜还是对明天的上课有点不安,她叫了横月:“你给我找几本我常读的书来,我要好好温习温习。”

明天就要到崔宝仪那里上课了,按常理,中途突然接收了一个学生,怎么也应该考一考她的水平吧。顾夕颜到不怕自己的水平差,怕就怕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,露出了马脚……

横月为难地道:“姑娘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书来……”

顾夕颜一听也觉得头痛,到是墨菊出主意:“要不,我们到溶月斋去借几本?”

顾夕颜觉得这是个好主意,就催着横月和墨菊快去。

两人出门没多久,有个七、八岁的男童跑来说是丁执事身边的童仆,给顾夕颜送信来的。杏红领着他进了门,小孩子非常机灵地给顾夕颜请了安,奶声奶气地问:“丁执事让我来问问,二姑娘有什么话要问?”

顾夕颜沉吟了半晌,说:“我想见丁执事一面,让他安排安排!”

屋里的人俱都脸色一变,小孩子立刻应声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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