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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连十日,凌妆与采芷在尚宫局下跟着典仪学习各种宫规,白天身子劳乏,吃食被克扣,夜里还要背《女则》宫规等,直磨得人心气全无。

这天清晨,掌事姑姑在一处偏僻的院墙外考较两人,因不满意采苓的拜伏礼,赏了戒尺。

采苓礼仪本是极好的,背书也快,郡主的气性上来,不服气与之顶撞,凌妆也遭了连累,同在院墙根下跪着,整整两个时辰还未叫起。

天冷,监督的宫女贪懒跑回屋子里去了,两人穿了新赐的杂役宫女衣裳,为轻省,不过是底衣外头罩着荼白色的小袖夹衣,外头一件艾绿絮薄棉的掐牙背心,在屋子里干活倒还罢了,在冷风里跪着,简直要人的命。

东宫里屋宇连绵,积了雪处处景致,道路中间的雪被清到两旁,露出绵延的刻花青砖小径,不远处雕梁画柱的连廊下偶有宫人走过,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只露出一条色彩明丽的线,殿角的瑞兽披着雪似陷入了沉睡。

她们跪的地方是平整的夯土地,虽是清理过的地界,到底半湿半干,跪得久了,冷气如钢刺一般直入骨髓,膝盖似乎都脱了缝。

采苓面青唇白,连连打喷嚏,凌妆腿上也酸痛不堪,浑身不得劲,见四下无人,便道:“采苓妹妹,眼下不比从前,你再使小性儿,恐怕把命都折腾丢了,一会给掌事姑姑陪个不是,回去我讨碗姜汤来去去寒气。”

采苓跪了半天已怨气冲天,凌妆正好撞她枪口上,不由抢白:“嫂子是下等人里出来的,自然忍得腌臜气,若为了苟活,一点脸面也不要,给那起子奴才伏低做小,我宁愿死了干净。”

凌妆也不是个棉花人,念着泌阳王府那段日子。这段时间一直护着采苓,有时甚至下女般侍奉,可采苓不仅不感激,还常常口出恶言。

虽是罪籍。但宫人听说是太子亲自保下泌阳王一脉,也并无人敢刻意欺负,许多排头还是采苓自己端着架子引来的。

凌妆珍惜身子,此时再被抢白,未免动怒:“命是自己的。妹妹要死,我也拦不住,可我是个不信神不信命的人,只活这一遭,不到非死不可,便定要好生活着。便是你信轮回,你知道死了是个什么景况?倘或下辈子投胎做犬做虫豸,还不如现在,为何不过好眼下,偏生要雪上加霜?”

采苓一派轻视蔑笑:“不知到了嫂子那儿。什么事才非死不可?”

“便如战场上的兵,冲锋上前,明知是个死,天职所在,那也不能回头,或者自个儿认为值了,死便死……”说到这儿,凌妆叹了口气,“是我过于执着,倘或妹妹认为被人折腾死是值的。也没有遗憾,那我也不该拦着,只是人在局中,总归看不透。相处一场,不免要将我的念头分解一二,还望妹妹思量。”

正说话间,隔了一墙的那一头,传来轻轻的击掌声,两人唬了一跳。赶紧跪好。

宫里击掌是暗号,表明有正头主子出没。

死字在宫里是大忌讳,说不得的,凌妆回想方才不知说了几个死字,出了一身冷汗。

东宫总管贺拔硅静静跟在皇太子容汐玦与“三愚先生”上官攸身后,见主子驻足听了半天,那头却没了声音,不由回声瞪了院门口的小太监一眼,做个嘴型“回头收拾你!”,把个小太监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。

上官攸仰头望着皇太子。

方才墙那头女子的对话,他也听得明白,那个“嫂子”通达明理,且声音婉转清扬,由北风徐徐送来,中人如醉,听说话的内容,她们应是此次受牵连的沘阳王家眷,却不知皇太子如何作想,依他看无论如何不至于生气。

皇太子面色无波,举步踏过花瓶门,一眼看到两名宫人俯首跪在墙根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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